佯语

1.

再次从不愉快的梦境中醒来。

 

鲜血把泥土染成了猩红色，和血色的天空连成了一体。瞳术使用到了极限，虽然仍勉力维持广度视角，但视线不可避免地慢慢模糊起来。

 

几步之遥，小李跪在地上，好像正抱着什么恸哭。视力和听力都部分丧失的情况下，他费力地咽下嘴里铁锈味的唾沫，才轻轻地吐出一句“李……“。

 

之后便是无尽的空白。

 

2.

“这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级杰作，我连名字还都没起呢！”勘九郎狂热陶醉地向神情莫名其妙的众人介绍自己的作品。大家仔细看了看那个被他从箱子里取出，摆放在椅子上的傀儡，似乎确实和砂隐一贯出品的型号不一样。它看起来就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静静地坐在那里，褐色的刘海掩住了低垂的脸庞，但是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栩栩如生，连皮肤纹理、关节形状都和真人如出一辙，隐隐还能看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明明是生日宴会主角，却被弟弟抢了半天风头的手鞠也不禁有些好奇，轻轻戳了戳那孩子的脸，然后惊骇地倒退了几步。

 

“勘九郎，你……”

 

“怎么样，大姐？”勘九郎揉揉鼻子，似乎在等手鞠的夸奖。

 

“你这家伙，该不会是恋童癖吧？”

 

“噗咳咳咳……”被誉为当世最强傀儡师的男子此时此刻被呛了个措手不及，狼狈地直咳嗽。“你别乱说啊，老姐！你们看清楚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傀儡！”

 

勘九郎撩开那孩子的头发，露出了几个隐藏在发间的符印。他将手指对准符印的位置，缓缓注入查克拉，那孩子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当勘九郎移开手指后，它仿佛是失去了动力的机器，头瞬间又低下了。

 

众人客套性地点点头，但是没有太多的震撼。这个作品虽然仿真度极高，但是看起来似乎是近距离注入查克拉才能操作。论傀儡，勘九郎之前的中长距离傀儡虽然需要查克拉丝线操作，但是实战效果更好。

 

勘九郎有些泄气，不死心地再注入查克拉，可他引以为豪的作品这次只维持了多十几秒的动力。

 

“奇怪，之前明明能保持更久的……”

 

“能让我试试吗？”春野樱适时上前缓解气氛。“这个傀儡的设计看起来很特别，说不定对不同的查克拉也会有不同的反应。”

 

勘九郎听了也有些好奇，就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注入查克拉的方法。吸收了春野樱查克拉的傀儡这次站了起来，还笑了笑，看起来和一般的孩子几乎毫无差别。这回众人开始有了些兴趣，纷纷自告奋勇尝试。

 

吸收了鹿丸的查克拉后，傀儡追着自己的影子玩。井野也试着输了一些查克拉，傀儡摘下桌上的沙漠玫瑰，递到佐井面前。而在当今七代目输入查克拉后，傀儡仿佛有些承受不住强大的九尾查克拉，在全场疯跑，最后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一直在旁边默默饮茶的日向宁次终于起身，扶起摔倒在地上的傀儡，把它放回到椅子上。

 

“宁次你也试试吧。”旁人起哄道。宁次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摇了摇头。他想把那孩子的头发整理一下，盖住符咒，可是手指刚碰到符咒，查克拉就自己源源不断地往外流。宁次不禁有些惊骇，迅速封闭自己的穴位。可是傀儡又苏醒了，它跳下椅子，拿起桌上的筷子，就向宁次射去。

 

3. 

运气凝神，控制体内查克拉流动的方向，这是日向宁次每天必做的功课。每当冥想的时候，就像慢慢沉入无边的深海，周围寂静得连自己的呼吸心跳声都听不到。

 

“咔！”一只苦无从耳边划过，径直插入眼前的墙壁里。宁次叹了口气，站起身拉开纸门，毫无意义地看到那个傀儡孩子。孩子的一张小脸脏兮兮的，只有一双眼睛明亮似水，头发似乎长长了一些，扎着乱糟糟的双马尾。

 

事情还要说回六个月前手鞠的生日宴会，吸收了宁次查克拉的傀儡就此苏醒，被勘九郎欢天喜地地带回了沙隐。谁知三天之后，那孩子竟然自己跑回了木叶，还闯入了日向宅。家族改革之后，不少族人与外族通婚，搬离了日向宅，可是宅里毕竟还存放着秘术古籍和六道神器，几个过去隶属于分家的子弟担负起轮流把守的责任。在白眼的监视下，一个傀儡居然能大大咧咧地在迷宫般的宅邸里找到存放六道神器的屋子，抱着芭蕉扇呼呼大睡，简直闻所未闻。要不是木叶和沙隐邦交深厚，宁次简直要怀疑勘九郎是不是想盗取什么机密。

 

傀儡不知多少次被绑回沙隐，又不知多少次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回木叶。几番交涉下勘九郎才不甘不愿地承认傀儡的技术来自于残缺的古籍，其运行机制还是一个谜。他也无法解释为什么那孩子吸收了查克拉就能自主行动，也不知道如何控制沉睡与苏醒状态的开关。从目前的数据来看，那孩子自从吸收了宁次的查克拉后，已经连续苏醒近半年，吃喝睡觉的作息倒与人类并无两样。

 

刚开始傀儡被寄存在春野樱管理的战后儿童心理健康中心，那孩子虽然表面上与人类一模一样，但是却不会说话，行为也颇为怪异。它虽然有一些查克拉的能力，却很粗糙，每每模仿小樱的医疗忍术时，总是适得其反。

 

一段时间后，春野樱需要出村公干，把傀儡转移到手鞠家，结果生育完不久的手鞠不仅要照顾年幼的鹿代，还要整日被傀儡孩子缠着比试，简直不堪其扰。最后在鹿丸的请求下，作为部分“始作俑者”的宁次接收了这个孩子。

 

傀儡是个非常活泼好动的孩子，最大的爱好就是用各种各样的物件攻击宁次，摸到了忍具库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各种型号的忍具上手就来。宁次也不发脾气，正好也算用这个机会锻炼锻炼战后愈发迟钝的反射神经。

 

在空荡荡的日向宅，一人一傀儡，就这么怪异地生活着。

 

4.

有时宁次回忆起战前的日子，会觉得有些恍如隔世。中忍考试之前的自己被仇恨蒙蔽，一心只想着变强和复仇，中忍考试后，虽然解开了心结，也只担负着家族的责任。直到大战之后，百废待兴，他和鸣人这帮人，要开始承担村子以及忍界的责任，才开始觉得担当之重大。如何跟大名打交道，如何看待新技术的兴起，他们面对太多的新事物，什么都要重新学。

 

鸣人当上火影之前，就开始与雏田，花火，宁次一起开始了漫长的对日向家的改革。虽然大战中许多人已经转变了观念，可是宗分家里都有守旧的顽固势力，坚决认为分家咒印是必要的。他们甚至扬言嫁给七代目火影的雏田是家族的耻辱。代代相传的恶习已经深深印在他们脑海里了，成为再合理不过的事物，哪怕宁次展现出再出众的才能，也无法改变他们的想法。

 

在辩论，谈判，甚至是鸣人直接以行政手段下压后，日向家才勉勉强强完成了改革，废除了咒印制度和族外通婚禁令。极保守的那小部分人干脆搬离日向宗宅，在村里另寻了一处住处。木叶最强一族就此分裂，让日足头痛不已。宁次和花火等人倒是觉得一个头衔不足为惜，压抑才能的宗分家制度才是阻碍日向向前发展的障碍。

 

那些组建了家庭的人，承担的责任更加重大，相比之下，孑然一身的他倒还算得上轻松了。有时候不得不去应酬的时候，他会帮鸣人挡挡酒，好让七代目早点回家，毕竟他在战争里愿意以命相保堂妹，可不是为了让她独守空闺的。

 

不知道为什么，雏田一直对他很抱歉，她和鸣人大婚当日，还在人后郑重其事地向他道歉，明明上一代的恩怨都过去了不是吗。如果是为了他单身的状态感到抱歉，那更是大可不必。他清楚自己太骄傲，太固执了，怕是没有女孩子能忍受这样的性格。

 

5.

宁次不久就摸索出了驯服傀儡的方法。它的食物偏好很简单，商业街那一排丸子店，包子铺，甜品屋都各来一份，它就会消停下来，效果至少可以维持半天。傀儡的头发越长越长，现在已经可以扎双丸子头了，看起来像个正正常常的小女孩。

 

带她吃中华肉包子的时候，他们遇到了长途修行回来的小李。小李的精神看起来不错，嗓门还是一如既往得大，只是热血中也多了一份沉稳。他看到宁次身边的傀儡时，似乎有些震惊，然后有些犹豫地说：

 

“你不觉得她长得有点像……？”

 

宁次不明所以地等着他下半句，但是小李神色复杂地闭了嘴。一阵气氛尴尬的沉默后，小李闷闷地说：“看来你真的忘了。”

 

忘了什么？宁次刚想追问，一旁的傀儡吃完了肉包子，指着甜品铺宣传单上的西瓜对着小李傻笑，好像在说他的发型和西瓜好像。

 

小李也不生气，随着傀儡一起笑，眼神里带着一丝怀念。

 

宁次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和小李的关系变得有些僵。当了这么多年的队友，还一起经历过大战，有着过命的交情和绝对的信任。他还记得战前他们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还会在露营的时候野炊，吃上热腾腾的饭菜，可战后再没有那么便利的生活和融洽的气氛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带傀儡吃晚饭后，小李和他一起买了花，来到墓园，他看到了许多熟悉的名字，如鹿丸和井野的父亲，还有更多不熟悉的名字。傀儡什么都不懂，只默默跟在旁边，也有样学样地双手合十。

 

6.

额上的绿色咒印发出暗光，感觉像一条烧红的铁丝紧紧地箍住头，疼痛从灼烧的皮肤一直蔓延到每一条神经的末端。与身体上的疼痛相比，心理上的耻辱更让人难以忍受。宗家守旧势力以这种百试不爽的下作手段再次表明，你宁次再强，也不过是宗家的一条狗。

 

昏迷后便是无边的噩梦深渊，父亲的离去，战争的开始……

 

无边焦土上到处弥漫着血腥味，他隐隐约约听到小李嚎啕大哭的声音，似乎在叫着谁的名字。到底是谁……

 

宁次费力地睁开眼睛，头痛欲裂。视线慢慢恢复，再一看，窗外已是暮色。他缓缓坐起，额头上湿漉漉的毛巾掉了下来。纸门被拉开，傀儡女孩拿着完全没有拧，滴着水柱的毛巾走进来，似乎是想往宁次脸上糊。宁次赶紧抬手拦住了她，心里有些感动又有些好笑。

 

傀儡放下毛巾，又咚咚咚地跑出去，拿回来一个凉透了的巨大包子，往宁次嘴边怼。

 

“ch……ch……吃……”傀儡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宁次有些诧异。已经一年了，她居然会说话了吗。他咽了口唾沫，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紧张。

 

“吃……包子……”傀儡手里举着包子，一双褐眸在昏暗的日光下竟晶晶发亮。“明……明天……还……要……训练……”

 

宁次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当年他借着中忍考试向雏田发难，回家后被宗家抓去惩戒，念了好久的咒印，痛晕醒来后，也有一个女孩，艺高人胆大地潜入日向宅，找到在被关禁闭的他。当时她手里也拿着包子直往他嘴里怼。

 

“快吃啊，宁次！咱们明天不是要特训吗？”

 

那些模糊的空白似乎正一点点褪掉迷雾，显露出鲜明的颜色。

 

是谁陪着他修炼回天，直到两个人都查克拉用尽？是谁总在出任务的时候为小队准备热食？是谁与他无数次背靠背作战？是谁充当他和小李之间的缓和？是谁在大战里他正准备舍命保护堂妹的时候，用了一个忍者学校最基本的替身术，替他挡掉了原本应该插入他身体的扦插之术？又是谁，从此被他的记忆屏蔽，从此仿佛不在存在？

 

是谁？是谁？是谁……

 

眼前扎着双丸子头的傀儡女孩，渐渐与他记忆里浮现的形象重合，他终于记起了那个喊过无数次的名字……

 

记忆恢复的瞬间，傀儡失去了动力，仰面摔倒在地上。

 

7.

勘九郎用了很多办法，依然参详不透那个奇怪傀儡的驱动原理。至于日向宁次的查克拉为什么可以维持她一年动力，这只是一个不可重复的孤立事件，有太多的外在因素，难以给出具体简明的解释。

 

神秘的傀儡被封存在日向宅，和她苏醒时最喜欢的六道神器呆在一起。

 

宁次也不知道他还在期盼着什么，也许他还没有放弃希望吧。在这寂静的宅院里，他仍然保持着敏锐的觉察力，因为也许下一分，或者下一秒，耳边就会响起苦无划破空气的声音。

镜像篇：绝对彼氏